黄河不仅是华夏文明的起源河,
更是一条充满着阴谋和秘藏的禁忌之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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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船师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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鸭舌帽点头说:“这我知道,我这回就专门冲着河里出的大铁锅来的,河里出了不少好东西,我刚清了一堆。”
刘老头脸一拉,说:“你这小子,真傻假傻?那口大铁锅闹鬼哩,你可不知道,捞这口锅的爷俩当天晚上就上吊死了,这两天红白帮因为这口锅的事,打得不可开交。你俩要听我一句话,想活命,别去掺和这些古怪东西,黄河里头出的货,都成精了,谁动谁倒霉!”
我向来不相信这些闹鬼的什么话,这些从地底出来的古董,放在它们所处的年代里,也就是个普通的锅碗瓢盆,没啥稀奇的。
刘老头虎着脸,说你这娃崽子太嫩,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大米饭还多,你知道个啥?鱼头湖出的这口大铁锅,还没啥了不起,关键是铁锅底下扣着的东西,那可吓死个人!
鸭舌帽没想到这还是个套活儿,连忙问下面是啥?
刘老头眨巴着眼说:“听说这锅是从断头崖的死水窝子捞上来的,那地方是活人去的地方吗,锅底下扣着铁头大王。上头都来人了,前几天刚收走。按我说,锅没事,死水窝子才凶着哩。”
我偷偷问鸭舌帽,死水窝子是哪。
鸭舌帽说就是一个埋死人的地方,船帮里几乎没人敢去,出了捞尸漂儿的那帮人——就是永乐坊。
刘老头见我们兴致不减,连干了两杯老白干,又开始劝。见他越说越激动,我和鸭舌帽面面相觑,只好答应说不去了,刘老头这才停下来。
鸭舌帽借口上了趟厕所,把我拉了出去,悄悄跟我说:“这鳖老头子喝多了,听风就是雨。我上个星期刚从鱼头湖带了批货出来清堆儿,也没听说有啥怪事。不过你要是害怕,那就到这儿吧,跟鳖老头做个伴啥的也不过,哈哈。”
我心说你不就是想甩掉我吗?这可没门,老子也不是吓大的。我就对他说:“咱就当哄老头乐了,替他儿子尽尽孝心。”
鸭舌帽耸耸肩,没说啥。
我听刘老头话里话外的口气,肯定遇到过不少这种事。或许一个人生活太闷,逮着我俩嘴皮子利索的,侃起来也痛快。刘老头经不住鸭舌帽忽悠,舌头一大,就讲起这些年他在鱼头湖的遭遇来,这一讲,倒让我和鸭舌帽越听后脊梁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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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老头原名刘金来,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以前住在土大坝的另一边,也就是鱼头湖里的刘家洼村。刘家洼是整个鱼头湖地区,离黄河最近的村子,也算得上历史最悠久的一个,能追溯到西汉年间。全村一百来户人家,都是靠水吃水,家家都有船。
出事那年,刘金来正好三十岁。村里媒婆给他说了个媳妇儿,是个河南妹子,刚刚二十出头,小姑娘家里原本有八口人,不过都在大饥荒的时候饿死了。
那两年饿死不少人,全国都一样,刘金来天天看到有船在黄河里捞尸体,大多都是饿死的。鱼头湖船帮的捞尸生意,那两年火的要命,不过这也只是表面现象。
捞尸生意,主要是把河里的尸漂儿打捞上来,想法联系到尸体亲属,赚个打捞费。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逃荒出来的,上哪儿找亲属去?即便是找到了亲属,人家愿不愿意来领尸体还是一码事呢。
捞上来的尸体,是绝对不能再扔回河里去的。按照当地的说法,这尸漂儿都是无家可归的冤魂,一旦出了水,就必须找地方安葬,要不然会找下河的人索命。
这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埋这么多尸体,没过几天,停尸体的地方就全是腐烂的恶臭味,三里开外都能闻到。后来船帮里突然来了个大买主,把所有的尸体都领走了,好长时间后人们才知道,那人开了个面粉厂,全国各地到处收死尸,把骨头都剔出来,高温烘干磨成粉,掺杂在面粉里卖。剩下的皮肉拉进炼炉里,一把火烧成灰,当成肥料卖给当地的农民。
这个消息传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好多人一时间都不敢买面粉吃了,改成了顿顿大米饭。不过在鱼头湖,这件事的影响远没有那么强烈,好像人们对这种事都已经司空见惯了一样,捞尸生意没有冷清,反而更火热了。
所以这摊买卖也就是个门面活儿,背地里并不见有多少油水。
不过对于黄河边生活的人来说,能进船帮干活是件很牛逼的事。当年船帮生意虽然做的大,来往的人也多,但手底下的伙计都是经过一番考验才留下的,没有点真本事,在船帮里根本混不下去。
鱼头湖这一片的船帮,在六十年代之前,大大小小有几十个,最大的帮里上百条船,几百个伙计。最小的只有两条船,算上帮主凑不齐一桌麻将。
人一多,就开始争地盘,黄河边上每天都能瞧见打架干仗的事。而且不少船帮,其实只是挂着羊头卖狗肉,明面上是做放船生意,暗地里专收“过河费”,只要你船从他的地盘过,就得交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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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人管这种人叫“船赖子”,刘金来这样的穷苦人家,经常被船赖子骚扰,拉一趟货挣的钱还不够交过河费的。但只要你进了船帮,就相当于有了靠山,俗话说打狗也得看主人,一般的船赖子不敢在大船帮门前放肆,那纯粹是找死。
一九六八年的时候,黄委会刚成立不到一年,急着树立威信,头一个就把火点到了黄河船帮的脑袋上,一股脑取缔了三十多个船帮,一些势力小的船帮,觉察到苗头不对,立刻投靠了当地的大帮派里。整个鱼头湖地区,经过一番折腾,就剩了两个大帮还撑着门面,是这两个帮就是著名的红白帮,说起红白帮的历史,能追溯到西汉末年的。
(我暗地里对刘老头的话表示怀疑,漕运船帮多在明清时期,这老头一张嘴就给支到公元前了,让鸭舌帽小心点,别中了小老头的什么招。
鸭舌帽说没事,红白帮确实历史悠久,只不过现在都按着门派划分了。)
话说回来,刘金来能进船帮,说起来还跟两个人有关。
第一个是个算命先生,叫什么名讳他已经忘了,只是记得那人总是在鱼头湖这边混迹。有一天刘金来在街上溜的时候,被他拦住,非要给刘金来算一卦不可。刘金来拗不过他,就报了八字,让他算了。这一算,还真把刘金来下了一跳。这个先生说,刘金来是水龙王托生,遇水则凶,遇水则福。可以说是成败都是水的事。而且还说,他过几天会有血光之灾。
刘金来一开始还觉得挺好,一听后面的话,当时气不打一处来,这不是咒我吗?
他差点就动手跟人打起来,气呼呼地就走了。谁料到,还真让这个人说准了,当然这也是后话。
第二个人,是个船赖子。那个人姓葛,人称赖子葛,在刘家洼一带吃的很开,每天早上在河边走一趟,就够一整天的花销。
赖子葛能混出来,全凭胆子肥。
听说刘金来说了个媳妇儿,当时就放了话说,要一起去接亲。这话差点把刘金来爹妈吓死,船赖子接亲,那不就跟抢亲一样吗?老两口好说歹说,又给包了酒肉送去,赖子葛这才点头说不去了。
可没想到,第二天刘金来接亲的船刚一下水,放了一挂红头鞭,就见赖子葛的船朝这边开来了。
鱼头湖这里有个习俗,新娘子过门,得跟着船下水走个来回,这是要给黄河水龙王见礼,混个眼熟,要是一帆风顺,那就说明龙王爷同意这门亲事,否则,这门亲就算是凶亲,说什么都不能结。
赖子葛的船一过来,刘金来脸色立刻变了,手里抓紧了鱼叉,挡在新娘子面前。赖子葛瞥眼瞧了他一眼,不屑道:“老子又不稀罕你媳妇,害怕个什么劲!今儿河里有大活儿,我得去瞧瞧。”
话虽这么说,但这一路上,赖子葛明显在跟他较劲,在他旁边五米远的地方不紧不慢地跟着。就在刘金来兜了一圈,打算返程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河面上,突然起了个浪头,“砰”的一声拍在他的船上,直接把坐在船头的新娘子掀进了水里
新娘子不会游泳,在河里挣扎了几下,还没等刘金来赶过去,就被卷进了黄汤子里。等他把人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赖子葛离刘金来不远,一瞧出了事,掉头就把船往回开,谁知道刚开了没几米,整个船竟然猛地一晃,腾空而起!这一下把赖子葛也吓出了一身汗,这他娘的成仙了吗?
低头一瞧,“妈呀”一声就跪了下来,差点没给他吓死。
那东西不就是他在黄河里遇见的老鱼精吗?
此时的老鱼精,浑身就剩了一堆骨架,除了一个硕大的脑袋外,一丁点皮肉都没剩下。仅存的一只脸盆大的眼珠子,还跟活的一样,盯着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刘金来没往前凑,而是远远的躲开了,因为他看见了那只眼睛里,似乎有些奇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