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Hannibal)系列中的歌剧(下)

〈雪酪〉这一集的开始不从黑暗,而从喉咙。摄影画面一路从震动的喉腔和声道流动宣泄而出,最后退出口腔,呈现出一位高唱韩德尔歌剧《凯撒大帝在埃及》(Giulio Cesare in Egitto,1724)中著名咏叹调〈在一个日子里,我将为我的命运悲叹〉(E pur cosi in un giorno,Piangero la sorte mia)的歌剧女伶,女伶鲜红的长裙映视着演唱背景高挂的红色缎带,镜头更将观众的视角带往热泪盈眶的汉尼拔因为音乐的震撼而无法自拔。


歌剧女伶的喉咙在西方文化中象征的欲望在Wayne Koestenbaum的著作《The Queen's Throat :Opera,Homosexuality and The Mystery of Desire》中展现出了在性别论题上多层的含义,歌剧女伶产生的声音始终带着一种打破界限的神秘感和混沌,歌剧的声音无法被性别区分,像是一种第三性,在美丽的声音和噪声之间游走。歌剧的声音唱出了我们内心的混乱和矛盾于文化上被要求的假象之间的隔阂。这样的声音是美的、神秘的,更跨越了性别和情欲上的边界,这些雄浑壮美的声音卸除了同情的性别界限,同时反转了这些作品表面上的异性恋,父权的视野。



《双面人魔》中大胆地对女伶的喉咙的具体呈现或多或少暗示着此剧中逐渐渐强的酷儿元素——汉尼拔·莱克特和威尔·葛兰姆超越界限的爱情。《双面人魔》中藉由《红龙》文本探索威尔和汉尼拔的关系的暗示不只于音乐的提示,也呈现于两个男性角色的不同寻常和模糊的界限之中。除了汉尼拔食人的特质,威尔作为一个常以“水的流动意象为伴”的警探也颠覆了美国文化中警探们英勇男性的形象。威尔专有的共情能力和角色上的流动性除了反射出他和汉尼拔同样属于他者一群,也突出了他的感情投射的不寻常和性别角色的反转和跨界。


〈我将为我的命运悲叹〉是歌剧中克利奥佩托拉誓言复仇且哀悼自己的命运的歌曲,在歌词中宣泄自己的爱恨情仇和对残酷命运的悲叹。在典型的ABA曲式中,昔日的埃及女王又是悲叹又是愤怒,在快板的缓板中唱着自己的情绪和欲望。


“我将为我的命运悲叹,残酷有邪恶的命运,只要我一息尚存。然后在死神的拥抱里,从四面八方,暴君日以继夜,我将成为鬼魂出现。”



这样的曲目搭配着影集的内容,在叙述威尔和汉尼拔的感情上有着一定程度上暗喻的成分。以剧情而言,〈雪酪〉是真实的切萨皮克开膛手为自己洗刷冤屈的一集,同时却又是他大开杀戒筹备晚宴的时刻。克利奥佩托拉悲叹的命运或是汉尼拔终将被揭露的食人癖好,或是将被牺牲的羔羊,而在这群羔羊之中莫过于将被汉尼拔利用而成为待罪羔羊却完全信任对方的威尔。命运对于二人的玩弄和嘲讽不言而喻,而两人对彼此之间跨越性向和法律的情感也在接下来的歌剧曲目中升温。


第二季的〈八寸〉(Hassun)一集使用了莫扎特歌剧《唐乔凡尼》(Don Giovanni,1787)中同样带有爱情和复仇主题的曲目〈我的快乐建立在她的安好之上〉(Dalla sua pace)。在这首歌曲中唐奥塔维奥对安娜夫人的怜悯和对乔凡尼发誓的报复对应着影集中汉尼拔和威尔同样面对镜子穿衣,后者却是要面对自己的谋杀审判。



在歌剧里这首歌曲让观众首次体会到唐奥维塔奥角色上的深情和对爱情的专注,在影集中〈我的快乐建立在她的安好之上〉则是一面反射出两个角色冲突的画面:威尔对于汉尼拔置他入狱的仇恨和汉尼拔一切都是为了爱和使威尔看清自己的真面目才栽赃嫁祸的深层用意。除了歌剧中乔凡尼和奥维塔奥互相监视的隐喻,〈我的快乐建立在她的安好之上〉在影集中同样暗示着一份深层的爱,唯有让对方的心寻获平静,另一方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再次呼应〈凝视我心〉中的词句:


在平静中,凝视我的心。


歌剧的使用在汉尼拔系列中不但以音乐、配乐和影视效果影响作品,更被影视作品利用而产生的新的诠释和文本。除了典型好莱坞式的欧洲文化象征,歌剧在这个流行文化系列中还扮演着被互文应用的元素,替叙事增加深度,也替整个系列的残酷美学染上更加精彩的点缀,凸显出系列作品想要探讨的文明、心理、善恶和性别的议题。歌剧在这些作品中的活化和再创造不但替歌剧赋予新的意义,也丰富了故事的乐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