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炉火边,旅店老板举起最后一杯酒。
“恭喜你战胜了我,从现在开始,你是一名传说级牌手了。”
杯中,光影闪烁间,依稀浮现了我老朋友们的身影。
死亡之翼,风行者,炎魔之王,元素领主。
它们一路随我征战至今。
“老板,我觉得有些不对。”
“哪里不对?”
2
大门被推开,新来的旅人抖了抖雨衣,一副匆忙的样子。
老板对他致意:“在火炉旁找个位置随便坐。”
旅人:“还有事,不坐了,直奔主题。”
他从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打卡包。
旅人:“都还是热乎的。”
老板像数钞般验货,点清后随手把一个保险箱塞给他。
旅人拿起箱子便走。
老板:“不点一下吗?”
大门被合上。
“免了,老主顾了。”
3
这就是我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曾经酒馆人声鼎沸的时候,玩牌声从早到晚不绝于耳。
现在这里,除了我和老板,其他全是来卖卡包的。
玩牌的,总共就我和老板两个人。
恭喜个屁。
我:你说实话,这游戏除了我还有人玩吗?
老板:有的。
我:谁?
老板:我。
我点了根烟。
老板:禁止吸烟。
我把烟掐灭。
4
我对老板说,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了。
老板没有说话,他又举起酒杯。
杯影闪烁间,我又看见了它们,元素们,飞龙们,穴居人们,它们一个个对我挥手微笑。
“关了吧,耗电。”
老板有些尴尬,把投影仪关掉,杯中只剩清酒。
我说:“这个游戏已经死了,留住我一个,也没有用。”
老板:“不,你很关键。”
老板:“没有你,它们就死了,永远死了。”
我笑:“你是糊涂了吧,游戏而已。”
老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知道,为什么卖卡包的都只来找我吗?”
我疑惑。
“因为我出天价,这样说,卖给你388元60包,但我的成本有几十万。”
我惊呆。
“你图什么?”
“图什么?”
老板的脸沐浴在一片微光之中。
“图它们的自由。”
他转过头凝视我,手指向一处悠悠指去。
酒馆正中挂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你觉得,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5
历史是一个骗局。
老板:“恐龙为什么会灭绝呢?”
我:“小行星撞击地球?”
老板摇头:“二维化。”
见我愣住,老板继续:“人类早就诞生了,几十亿年来无数物种和文明的毁灭,你以为是因为什么?”
“难道......”
“都是存在的。”老板点头:“加基森,黑石山,安戈洛,甚至宠物小精灵,奥特曼,海绵宝宝。”
“统统都存在过。”
“只是被二维化了,永远存住了,存在游戏里,动画里。”
我尝试理清自己的世界观:“那它们......算死算活?”
“波粒二象性知道么?”
一阵巨大的恐惧在我心中弥漫开来。
“对。”老板肃容对我点头:“你观察它们时,它们是生,你不观察它们时,它们是死。”
“如果我不玩了......”
“死掉了,永远死掉了。”老板叹气。
“再也没有净化一切的火焰领主。”
“再也没有懒得陪你玩游戏的女王。”
“再也没有带来生命与希望的红龙。”
“没有人玩,它们就消失了,但只要还有人玩,还有对局,它们依然可以像生前一样,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你知道,这些二维化稀有生物的人,在我收购卡包之前,会怎么处理它们吗?”
我摇头。
“被做成会动的壁画,杯子的图案,个人的收藏。”
老板很悲伤:“你能理解,那种永远处于生与死的叠加态的寂寞吗?”
我痛哭出声。
“老板,再来六十包!”
6
游戏,是这些逝去生命的延续。
是的,它们依然如它们生前那样活着,被打出的那瞬间,承载了它一生所有的荣耀和威严。
但生命中的所有灿烂,终要用寂寞来偿还。
我再去酒馆的时候,已经见不到老板了,那副地图已经缺了角,天花板上四处结着蜘蛛网。
最后一次六十包,他并没有收我钱。
他说他不在乎这点了,因为自己撑不下去多久了。
他年轻时曾四处冒险,靠着技艺和经验收服了无数稀有生物,转而做成卡包卖钱。
这座酒馆是他的赎罪。
制作这款游戏,高价购买卡包,是为了让这些生物有一个归宿。
我不知道,花完钱的那刻,他有没有原谅自己。
我打开陈旧的电脑屏幕,一张张点开我的卡牌收藏。
“你们原谅他了吗?”
我喃喃自语。
那一刻,我看见,它们的卡牌描述都发生了变化。
高贵的死亡之翼原谅了他,但没有架打的死亡之翼很孤独。
加拉克苏斯大王宽恕了这个渺小的侏儒,但有些想念我的地狱火了。
阿莱克斯塔萨感谢你带领着我南征北战,但是时候休息了。
埃德温范克里夫请你代为转告,我已经原谅了联盟,现在只想和兄弟会的诸位团聚。
我破涕为笑:大范,联盟也没了,。
我一遍一遍读着它们的卡牌描述,回忆着第一次合成它们时的激动和欣喜。
但我知道,是时候让它们走了。
我想点一根烟,但想起什么,又掐灭了。
于是我倒酒,这是最后一杯酒了,我向空中高高举起。
敬酒馆老板,敬终将逝去的卡牌们。
我对着它们,统统按下了分解。